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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金靠地方政府,技术靠国家队 民营火箭公司怎么飞起来?

在美国,商业航天和公益航天明确分离,前者统一交由民营企业,实现市场化运营;后者则交由NASA,负责深空探索等重要任务。

  亦庄,这个位处北京五环外的城郊,已经成为中国民营火箭公司的热土。因为中国运载火箭研究院坐落此地。

  美国民营火箭公司背后,站着的是超级富豪。而中国民营火箭公司则依托于地方政府资金的扶持。

  在卫星发射之外,民营火箭企业瞄准的另一个方向是太空旅游市场。所谓的太空旅游,是指民营火箭企业提供火箭发射服务,搭载旅客进入地球亚轨道。

  从北京地铁亦庄线“荣昌东街站”出来,朝东步行一公里左右,在中航国际广场里就能看到蓝箭航天的新办公楼。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家民营火箭公司。

  三年前,蓝箭航天还在亦庄的经开大厦,如今团队扩张至两百多人后,创始人张昌武便决定迁址到中航国际广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家民营火箭公司零壹空间也宣布乔迁新址,在亦庄附近租下了一栋5层高的独立办公室。

  蓝箭航天和零壹空间始终没有离开亦庄一带,是因为中国运载火箭研究院坐落此地。多位受访者向南方周末直言,选址亦庄就是为了争夺从火箭院走出来的技术人才,彼此间相互挖角的情况时有发生。

  亦庄,这个位处北京五环外的城郊,已经成为中国民营火箭公司的热土。除了零壹空间和蓝箭航天,星际荣耀、星途探索等民营火箭企业均分布在亦庄各地,逐渐形成国内商业航天总部基地。

  起初,这些火箭公司要博取投资人的信任并不容易。零壹空间创始人舒畅曾在联想控股负责做投资项目,但成为创业者后融资四处碰壁。零壹空间的天使投资者、春晓资本创始人何文回忆称,当时甚至有人觉得舒畅是骗子。

  直至2018年4月和5月,星际荣耀和零壹空间的两枚火箭分别成功发射,资本市场才意识到商业航天拥有巨大的市场前景。

  但目前已发射的两枚民营火箭只是探空火箭。探空火箭是指在近地空间进行探测和科学试验的火箭,其结构简单、成本低廉但并不可控,且不具备运载能力,当初星际荣耀只用了60天时间就设计并发射了一款探空火箭。

  探空火箭首飞成功后,所有的民营火箭企业都将目光投向首枚运载火箭发射,但中国的火箭发射市场能否容纳下这么多创业公司?

  张昌武和舒畅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均表示,未来国内能存活下来的民营火箭企业不超过三家。

  商业航天元年

  在商业航天市场被开辟前,火箭发射市场更多由国家主导。

  直至军民融合战略提出后,国内商业航天才全面进入解冻阶段。2016年12月,国务院新闻办发布的《2016中国的航天》白皮书中,提出“鼓励引导民间资本和社会力量有序参与航天科研生产、空间基础设施建设、空间信息产品服务、卫星运营等航天活动,大力发展商业航天”。

  2015年是中国商业航天的元年。这一年,刚从联想战略投资部离职的舒畅放弃成为P2P公司合伙人的机会,从前同事何文创立的春晓资本处融来了500万。

  张昌武及其岳父王建蒙也在这一年成立了蓝箭航天,目标同样是瞄准火箭发射市场。张昌武常年从事金融行业,距离航天圈很远。

  王建蒙曾是中国卫星发射测控系统部航天系统工程高级工程师,目前担任蓝箭航天董事长。公开资料显示,王建蒙曾参加组织过多种型号火箭、卫星的发射任务,在这一领域有着近40年的工作经验。

  商业航天的池水被这些“外来人”搅动后,让更多体制内的人看到了实现航天梦的另外一条路径,梁建军就是其中一个。在军民融合的政策推动下,他决定走出体制,2017年创建了星途探索公司。

  这些民营火箭创业者,都是马斯克的中国学徒,不过,在追赶SpaceX之前,他们需要先解决资金来源的问题。

  地方政府入局

  要研发火箭,需要巨大的资本投入——仅研制液体火箭的成本就高达20亿元,而目前民营火箭企业的融资总额尚未超过10亿元。

  在美国,商业航天并不缺乏资金,因为民营航天企业的创始人本身就是超级富豪。SapceX创始人马斯克在2017年福布斯400个最富有美国人排行榜中位列21位;同样专注商业航天的美国民营企业Blue Origin(蓝色起源),背后创始人是亚马逊CEO杰夫·贝索斯,个人资产超过1000亿美元。

  而中国民营火箭公司的创始人均不是富豪级人物,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依托于地方政府。

  亦庄是蓝箭航天的研发总部,但真正生产火箭并进行实验的地方却是浙江湖州。张昌武向南方周末解释,蓝箭航天选择湖州,其实是先选择浙江,因为浙江的航天制造产业发达,而且江浙一带的资本环境有利于后续公司获取资金支持。

  除了蓝箭航天,零壹空间、星途探索等企业同样选择了类似的模式,把生产总部放在其他省市,如零壹空间的航天制造基地选址重庆两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重庆两江航空产业投资集团这家地方国企参与了零壹空间的融资,并对其业务开展提供了极大的支持。工商资料显示,零壹空间设立的子公司重庆零壹空间航天科技有限公司,重庆两江航空产业投资集团的持股比例高达49.9%,而母公司零壹空间持股50.1%。

  “从运载火箭的整个产业链来说,除了上游的技术材料和火箭之外,中游会涉及一些装配设施的工作。目前在北京不太具备那些条件,尤其是涉及量产,北京现在不允许类似的生产企业存在。”梁建军说。

  张昌武表示,地方政府在股权投资方面与一般的财务投资者在诉求上有很大的区别。“在这个过程当中,(当地政府)期待的更多是通过企业的落地,能够把上下游的产业都带过来,未来能够把产能都布局在当地”。

  据《湖州日报》报道,蓝箭航天将在湖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上的项目总投资15亿元,蓝箭航天获得的超过5亿元融资中,有超过2亿元来自湖州市军民融合专项综合投资,A+轮融资中还有来自西安市高新区投资基金的数千万元。

  火箭生意的想象空间

  热钱开始涌入商业航天这一新兴行业,原因是火箭发射背后蕴藏着巨大的卫星终端生意。根据美国卫星产业协会(SIA)统计,2012至2017年期间,卫星发射市场空间保持在55亿-60亿美元之间。其中,2018年中国火箭市场将迎来爆发式增长的一年,预计发射次数将翻番至40次左右。

  不过这些卫星需求暂时仍主要靠政府推动,因为卫星的造价高昂,且发射成本不菲。

  复盘Space X的成长经历,不难发现它的成功是站在巨人NASA的肩膀上。根据2012年Space X公布的第一个十年计划,在其已掌控10亿美元营收中,大约有50%来自NASA的开发和发射合同。

  与Space X相比,国内民营火箭企业必须自己寻找发射订单。梁建军和张昌武均表示,星途探索和蓝箭航天都已经接获一些科研机构和军方的订单,不过他们相信,随着火箭发射的成本走低,越来越多的企业将愿意为商业卫星发射埋单。

  例如,利用通信卫星覆盖那些尚未接入互联网服务的地区已经成为一门性感的生意。2017年Space X副总裁Patricia Cooper曾透露,公司计划在六年时间里通过发射4425颗卫星组网,届时Space X将不仅是火箭发射公司,同时亦是一家宽带卫星互联网运营商。

  在卫星发射之外,民营火箭企业瞄准的另一个方向是太空旅游市场。所谓的太空旅游,是指民营火箭企业提供火箭发射服务,搭载旅客进入地球亚轨道,这一高度处于现有飞机的最高飞行高度和卫星的最低轨道高度之间,能够让旅客体验几分钟的失重感,并在黑暗的宇宙上空鸟瞰地球。

  目前,维珍银河、蓝色起源等国外民营火箭企业都已经探索这一新兴旅游市场,每张门票收费在20万至30万美元不等。梁建军预计,国内亚轨道旅游大概需要5至10年才能实现。

  虽然火箭发射的投入资金大、发射风险高,但却没有外界想象中烧钱。张昌武解释,运载火箭研制的难点在于火箭管理流程很长,最烧钱的是组装线、热试车台这样的核心基础设施,以及画图、设计、仿真和大量的实验投入。

  “如果租用别人的试车台,即使是冷试这样非常常规的实验,成本都是以百万元计算,更何况热试动不动就需要几百万的成本。”张昌武表示,火箭研制的资金需求量以二十亿元人民币为上限,但与互联网和汽车行业相比,这点资金投入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透露,2018年蓝箭航天将预计实现营收2亿元人民币,由公司自研的三级固体运载火箭“朱雀一号”将于2018年第四季度发射,运载的是空间科学和遥感综合用途微小卫星“未来号”,如果发射成功,这将是国内第一枚将卫星送入空间轨道的民营运载火箭。

  另据梁建军和张昌武介绍,目前星途探索和蓝箭航天均根据卫星订单来安排火箭的制造和场地租赁,暂不存在库存问题。

   “固液”之争

  蓝箭航天是国内较早看好液体火箭的企业之一。

  液体火箭的最大优势在于其综合发射成本较固体火箭低。按照火箭的结构,推进剂的重量占比最大,可以占运载火箭整体重量的80%,同时推进剂的成本在火箭发射总成本里占30%左右,因此这两大方面的成本降低,对火箭发射成本的降低将起到直接的决定性作用。

  据张昌武估算,使用液氧甲烷作为推进剂可以让成本降低10倍左右。目前SpaceX、蓝色起源等企业同样采用了液氧甲烷作为推进剂。

  但如其他民营火箭企业一样,蓝箭航天最初也是计划从体制内购买固体火箭发动机,从而大大缩短固体火箭研制的周期。

  考虑到固体火箭一般用于导弹上,其涉及的火工品制造资质,民营企业难以获批,加之政策上的调整使得体制内机构不再面向民营公司出售固体发动机,民营火箭企业必须重新寻找研发路线。

  为此,零壹空间、蓝箭航天这类公司不得不自研固体火箭发动机,同时部署液体火箭的研发,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液体火箭不涉及火工品制造资质问题。

  张昌武告诉南方周末,虽然固体火箭在世界商业发射领域里面是一个极小众的存在,但液体火箭所需资金庞大,且研发周期长,这对国内这些只有不到10亿元资金的初创企业而言难度极大。

  舒畅认为,液体火箭并不是一个初创公司应该干的事。“马斯克、贝索斯可以干,他们自己就是富豪,他们才可以干。国内的创业公司有哪一个CEO敢说可以拍两个亿美金在桌上,来干液体火箭?没有”。

  在他看来,卫星发射市场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高轨道卫星,这些卫星的发射需求基本上被SpaceX和国家队垄断;另一部分则是中低轨道卫星,重量集中在200公斤以内,一年的发射量约在100到200发之间,这才是零壹空间等民营火箭企业竞争的位置。

  根据北京空间信息科技研究所统计的信息显示,2016年期间,小卫星数量占同期入轨航天器总数的57.89%。

  “卫星发射是一个供给侧改革的市场,当火箭运载成本大幅降低之后,这个市场就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张昌武指出,小火箭不具备卫星组网的能力,但大型的液体火箭可以一次性完成这个任务。

  国内的民营火箭企业依然以固体火箭为主,这些企业希望通过固体火箭的发射试手,累积一些发射经验,至少在一些关键技术的验证上,固体火箭和液体火箭差别不大。梁建军告诉南方周末,从火箭设计,到转入生产制造阶段,再到进场发射,这些经验不管是液体火箭还是固体火箭都是相通的。

  即便是固体火箭的研发,也并不容易。2017年12月,零壹空间宣布其X系列火箭发动机整机试车取得成功,但为了这短短36秒的试车,零壹空间做了一年的准备。

  与国家队的竞合关系

  虽然人才均来自国有航天系统,但目前这些民营企业尚未真正触及国家队的核心技术骨干。航天技术专家黄志澄就指出,在中国航天各型号研制团队里,目前尚未出现副总设计师及以上级别的科研人员进入民营公司。

  选择出走国家队进入民营火箭企业的人才始终是少数。据星际荣耀负责人估算,航天科技集团和航天科工集团的员工总和高达40万,而当下零壹空间、蓝箭航天的团队规模不过200人出头,这对国家队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因此,民营火箭企业在技术层面上远远无法与国家队相提并论,但其技术又必须依靠国家队的输出。

  在商业航天领域,中美最大的区别之一在于对商业航天和公益航天的边界划分。在美国,商业航天和公益航天明确分离,前者统一交由民营企业,实现市场化运营;后者则交由NASA,负责深空探索等重要任务。

  但在国内,国家队在承担公益航天任务之余,也在尝试自己的商业化试水,如中国航天科工集团旗下的火箭公司就拥有“快舟”系列运载火箭产品,并于2017年12月完成A轮12亿元融资。

  张昌武表示,蓝箭航天没有选择进入小火箭领域,理由是这一区间的竞争最为激烈,而且与国家队相比,民营火箭企业的优势并不明显。以快舟系列为例,其价格相当优惠,目前一般商业卫星发射的国际报价为每公斤2.5至4万美元,而快舟一号甲(KZ-1A)不足两万美元,如果是一箭多星价格还有下探空间。

  但民营火箭企业的优势在于灵活的公司体制和市场化的定位,其能够更敏锐地捕捉到行业的需求变化,同时对降低火箭发射成本有着天然的动力——为了确保成功率,国家队的火箭发射通常不计成本。

  据梁建军介绍,在降低成本方面,民营火箭企业一般选用通用化、标准化的成熟火箭器件,尽量减少定制化零件的需求。另外,这些企业也借鉴互联网公司的思路,在研发时采用快速迭代的方法,通过原型样机对主要性能进行考核,从而缩短产品的研发周期,控制实验的次数和成本。

  不过,张昌武对此表示悲观,国家队的长征11号和快舟系列的运载火箭珠玉在前,民营企业很难比它们更便宜,因为本身有很多配套就是来源于国家队。(本文首发于2018年8月9日《南方周末》,作者:陆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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